夜晚的海滨公园依然宜人。有些凉爽的海风带着香甜的气息轻抚着行人的脸颊。对街的中山路灯火通明,昏黄的灯光映照这下方绰绰的人影。
但很明显,海滨公园的陈域显然无法享受这一美景。他在站台等候着,等到靠站的公交车一停稳,他在前面的游客由于插队的不满中一个箭步登上车厢,刷卡之后凭借着自己的身高劣势挤到后门,扶着把手看着前门。等到那两个高大的男人好不容易上车的时候,陈域算准时间跳下车厢,车门应声关闭,陈域站在公交站上,目送着那两人被公交车送走,享受着他们不甘的眼神。
有线耳机的通讯突然响了。
“怎么样,这组新人?”孙仁杰的声音从通讯里传来。陈域看了下表。
“还行,但应该多留一个心眼。”他两手插兜走出停车棚,俨然一副青春期男孩的模样,“如果是我就会多布置几个人了。”他在路边小贩那里买了顶渔夫帽带上,脱下自己白色的防晒服,拉上里面卫衣的帽子,然后一边走进地下通道,一边把防晒服和口罩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这使得他心疼了几秒钟),继续往地下通道走,“备选吧,不然估计要没人了。是我们太严了吗?”
通讯那头并没有做出直接回应。“好了,小朋友,下一组人会在那一边出口等着你。”
“知道了,知道了。仁杰你真的够烦的。把Risk叫回来。”陈域切断通讯,深吸一口气,带上绿色的口罩走上台阶。这组新人是一男一女,女的至少还懂得和小贩买东西。陈域快步走过去,坐在一旁打电话的男人在他走出十几米之后跟在了陈域身后。
“说真的,外勤部这是什么情况,给我们的人怎么这样啊。”陈域推开Site-CN-19-6的大门,进来骂骂咧咧地说,“我知道那些破事之后刑侦处是没什么人了,但你要补充人员能不能给点素质好的?”
屋内Owl和Risk的两双眼睛盯着陈域。两人不约而同地耸耸肩膀,然后去干各自的事情。
“说真的,陈域,”Risk一边把资料放到餐桌上一边说,“你要体谅一下。毕竟不是所有外勤特工都经受过这么好的训练,他们中有很多是普通人,警校生本身国安那边就给了两个,警务系统中的全厦门就上来了四个人,没有两年经验进不了组的,硬性规定。”
“我明白,”陈域长叹一声拉开椅子,坐下来阅读这些个人材料,“但我们真的缺人……现在外勤部一大堆事件积压着没人处理,那么多事件肯定有不少是给刑侦处的……”陈域说着伸出左手义肢撑着头部,“现在重案组连小案子都要接了……这简直就是无限制消耗精力。谢谢,Risk。”
“好啦……”Risk看着有些崩溃的陈域,“先把你的东西吃了,案子没结你可不能垮了。”
这话让陈域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吐槽劳工权利问题还是感谢Risk。但他打心里知道Risk是对的。一天的考核让作为考官的他倍感疲惫。他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戴着丁晴手套翻看着人员档案,其中一个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人。黄思琪。”陈域把简历推了过去,“第四组的。他们从花园路一路跟到大生里。我换了件老头衫才把他们甩掉。应该是最久的了。但这人——”
Risk低头仔细看了一遍,说出了陈域没说的话:“这人是个文员。”他皱起眉头。“外勤部推选这个人过来,是因为她差点领着市局那边的人捅到我们前台公司那边。我觉得她能力不错。不过新人嘛,总是想要出人头地。我觉得她没什么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申请下让她直接进我们组。”
“你开心就好。”陈域咕哝着,“Owl,你觉得呢?”
正在沙发上盘腿冥想中的Owl耸耸肩:“如果你愿意,我后天可以测试一下她的战斗技巧。”
Risk笑了笑。“那你可以重点关照一下。”
“黄思琪,40环!”身着黑色作训服的MTF看着靶纸说,一边往平板电脑上记录着成绩。扎着马尾辫的黄思琪将护目镜摘下,同那把黑色的P320一起放到桌子上,冲考官微笑一下,道谢之后向着靶场的大门走去。出门的时候在自动贩卖机卖了一瓶冰露,从储物柜里面拿走自己的双肩包背上。
她看了眼手机,上面的流程说明她应该去2号机库,参加笔试。她于是向着靶场大门走去,一出门便看见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正坐在行李车的驾驶位上,车子后面拖着一节明显经过了改装的货车,现在上面有两个并排的双人座位。
少年在看到他之后发动了车子。
“黄思琪?”他看了看表,“你似乎慢了一些。”
黄思琪带着微笑着坐上后面的座位,系上安全带。“你成年了吗?”她半开玩笑地问,“未成年人驾驶机动车是犯法的。”
男孩哼了一声,轻踩油门,于是车辆缓缓在宽阔的跑道上行驶。“我年龄比你大多了。”那男孩说,“在这里,相貌和年龄没有绝对关系。”
黄思琪只觉得有趣,便继续问:“那你多大了,二十?三十?”
“三十四。”男孩说着,头也不回地看着前方,“比你大。”
“你好像不太喜欢讲话。”黄思琪决定继续打探消息。如果自己最后考核没过被记忆删除了,那么至少现在多满足下自己的好奇心也不过分。她看着四周的机场跑道和刚刚路过的上面标着2的机库。
“等下,你开错了吧。”黄思琪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上面说我要去二号机库——”
“临时变更。”男孩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用参加外勤部的笔试了。你打过标记弹吗?”
黄思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弄的有点不知所措,不过她很快接受了这个现状。“还有别人吗?”
“没了,就你。”男孩说着轻踩刹车,行李车在标着4的机库前停下,黄思琪下了车,拿起自己的背包。机库门口停着一架小小的旋翼机,不知道是会里哪位高管的私有物。
机库门口没有想象中那样繁忙。只有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外国面孔站在门口。少年显然和他熟识,先一步赶过去,简单说了几句之后,胡子抬起头看了黄思琪一眼,伸出一只手,黄思琪友好的握了下。
“你就是黄思琪吧。陈域对你的评价很高。”那个大胡子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说,“我是Owl。我们进去吧。”
机库两侧的大门被缓缓拉开,呈现在黄思琪眼前的是一个她几乎没怎么见过的景象。整个机库被改造成了一个完整的街区,高矮建筑错落有致,车辆,路灯,甚至广告牌一应俱全。在这一切的上方,两条钢架结构呈十字型交叉,高高地俯瞰着这个模拟街区。
黄思琪看着这一切。这不是特警的模拟街区么?她和Owl以及那个男孩一块儿走上侧面的一个楼梯,来到一处双层楼房的二楼。令她惊讶的是,这里摆满了武器架。有三个身着黑色MTF作训服的人正在往弹匣里面压弹,见到来访者,他们停下了窃窃私语。其中一位头发斑白的人转过身,看到男孩之后拥抱了他一下。然后他转头,对黄思琪露出了一个老人一般慈祥的笑容。
“这就是思琪吗?”他走了过来,“包放那桌子上吧,我们也没什么讲究。有监控的,别担心。我是‘市场保安’第二班的班长,蒋斌。今天是你的搭档。”
黄思琪把包放在一边。“你们还没告诉我要干什么。”她双手叉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你们打算打一场?”
蒋斌嘿嘿一笑。“他们说你各方面都很优秀,但不知道你的战斗技巧怎么样。所以我们就跳过了你的笔试阶段,来做一个小小的测试。规则很简单,我们俩和另外几个人一组——”
“那不就没有人了?”
蒋斌一指旁边的大胡子:“他打我们所有人。”
十分钟后,那男孩拿来药箱,递给坐在休息室里面汗流浃背的黄思琪。她左侧小臂上被标记弹打出的伤口还在流血。男孩把药箱放在地上,单膝跪地,不由分说地拉过黄思琪的手,消毒包扎。
“谢谢。”黄思琪揉着酸痛的后腰,那种相当直接的挫败感涌上心头,“我这成绩不及格了吧。”
“还行,”那男孩说,“以你的训练情况来说,能撑个五分钟已经算是不错了。”
“对面是你们的教官?”
男孩摇头:“他是专业干脏活的。整场就开了一枪,算是挺节俭的。”
这一枪正中黄思琪。
“这是不是多少有点不公平?”黄思琪半开玩笑地说。
“我们出任务的时候没人会跟你说公平与否。”少年的目光暗淡了一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带你去医疗部。”
黄思琪于是拿着包,和陈域一起走出休息室。在路过整备室的时候,她看见那帮MTF的老家伙正和Owl说着什么,后者点着头,看到她时挥手以示送别。黄思琪不得不有些忐忑起来,以至于她差点忘了去拿放在桌上的手机。当她终于坐上那个行李车的时候,陈域多瞟了她一眼。
当晚,她在基金会下属的酒店中辗转难眠。
“我现在没心情管新人的问题。”陈域在人行道上说。一台外观与摄影机无异的断点测位仪正在他身边嗡嗡作响,令他多少有点心烦意乱,“不用问我的意见,Risk,觉得好就留下,不行就记忆删除了之后让她回家,就这样。”
他把电话放回口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每次碰到有现实扭曲的现场,都会让陈域及其不舒服,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他理清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小巷内部。一群穿着鞋套,发套和手套的现场勘验人员正在忙活着提取物证。一位年轻的外勤特工拉起警戒线让陈域进去,一边满腹狐疑地盯着他。陈域并未多加理会,径直走向一旁正在监视着平板上各类数据的一个大高个。
“王哲?”陈域走过去,试探性地问。那个大高个转过身来,低头看着一脸孩子样的陈域,方正的脸上显露出感兴趣的神情。“现场主管?对吗?”
王哲点头。“刑侦处的,对吧。”
“陈域。现场情况如何了?”陈域看着墙上的涂鸦和跪在下面的女人,“AWCY的是吧。”
现场的人员显然对异常做了无害化处理,处理的方式也极其简单。现场所在的小巷内,水泥墙上的那副涂鸦被喷了一条黑色的横线,盖住了那个残忍,扭曲,冷酷不堪的身影。那似人非人的东西令陈域自心中升起一股恶寒。王哲一边记录着数据,一边不时抬头看看陈域。
额……陈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现场判断能力远远不及徐琰。他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女人,她的小腿已经伸出了某种增生组织。尸体的僵化程度表明她已经在这里很久了,至少在早上六点以前就在这个位置。
陈域绕到前面,看着受害人的脸,她死鱼一般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那对空洞无神的瞳孔令陈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死亡在一瞬间发生,她惊惧的表情被永远定格在了这张脸上。
一小时后,尸检的法医们会对着这具尸体骂骂咧咧,因为眼睛怎么都关不上。
虽说在刑侦处工作的十几年里,陈域已经看过了许多尸体——尽管有一些他肯定记不起来,但他心中总有一个地方会为一些死者而唏嘘。他看到了女人脸上的浓妆,看到了她厚实外套下单薄却考究的衣物。如果不是尸臭,陈域毫不怀疑会从她身上闻到香水味。至少她供职于某个夜总会……或者说曾经是这样。
王哲向陈域汇报,所有现实扭曲特征值已经采集,现场没有太多的生物检材可供参考。除了女人的高跟鞋印外,还提取了四个不同大小的鞋印。但他们的足迹都没有和女人并排过,基本可以排除。当然,这只是陈域个人判断,并不意味着痕迹检验科那帮人就会放过这不管。
他再次抬头起头,看着远处墙根的号码立牌。在那边有一些小小的织物。陈域站起身走过去,正要询问王哲,后者便拿出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有一小片灰色的织物。
“我们在墙根发现的。末端的拉丝证明这应该是从什么地方撕裂开的。”
“像是某种布料的一角。”陈域说,“你有什么想法?”
王哲耸耸肩:“可能是那个异常艺术家在作画过程中扯坏了布料什么的。”
但直觉告诉陈域,事情没那么简单。似乎有股神秘的感觉,驱使着他,让他在匆匆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之后便沿着巷子匆匆离去,之后找了个楼梯爬到了案发现场旁边的屋顶上。他在屋顶上翻过水泥墙,跳到靠近案发现场的幢灰色小楼的天台上,走到边缘,看见水泥矮墙上面有两个深洞。很明显是新打的。
这下有趣了。
“明白。是,我知道后坑那边的治安问题。是的,但这不是我们的主要职责,这应当是外勤部门全体的责任……局势仍然在可控范围内……这点请您放心。好的,再见。”
Risk放下电话,用手抹了抹脸,长出一口气。这样的电话已经接到很多。在“锁链”行动结束的几个月里,刑侦处仿佛一只受伤的老鹰一样,挣扎着从伤痛中恢复。但基金会这台庞大的机器显然不会给它太多时间。积压的案子需要处理,新生的案件需要侦办。以至于Risk不得不一次次和上级汇报。再加上碍手碍脚的内务部——
值得担心的不是这些。Risk深知在这种混乱时期,反间谍小组是有多么的重要。基本上没受什么波及的内务部显然是当下反间谍的最佳人选。虽然Risk对这群不苟言笑的家伙总是有一种盖世太保的印象,但他们绝对是基金会内忠诚度最高的一批人,现在的情势不允许刑侦处和他们相互敌视。
如果和他们合作不是唯一选项……Risk这样想着的时候,门铃突兀地响了。刺耳的老旧电铃两长一短,是基金会的暗号。
Risk皱了皱眉。下午三点钟,一般很少人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过来,除非是公安方面又经手了什么难以破获的超自然案件。但不论如何,这个点钟过来一般意味着要忙上好一阵子。他走到玄关,看了眼鞋柜,然后压下门把手,推开一条门缝。
门外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身着全套西装,手中拉着一个皮质二十六寸拉杆箱,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看着Risk。
“怎么,不欢迎?”她从门缝中看了一眼Risk。后者将门推开,女人立刻跨出一步,却被Risk横着的手臂挡在门口。她抬起头,轻笑一声。
“锻钢应该不是这么欢迎新组长的吧。”她皮笑肉不笑地说,“去查查你的通知,是不是过滤掉了?”
女人没有理会Risk的阻挡,独自走进屋内,四下看着公寓。“比我想象中的干净不少。好了,你们的空卧室在——”
女人转过身,正要开口,却看见Risk正举着一把枪,枪口正对着她的眉心,鞋柜的门半开着。
“不如你先来个自我介绍,如何?”Risk的脸阴沉着,将手臂曲在胸前预防夺枪。他两眼始终没有离开过女人,而对方只是自顾自地刷着手机,一边熟练地走进那间空出来的卧室,在Risk的枪口下拉开窗帘。
Risk在确定了自己处于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之后看了下手机,这才发现基金会内部网络中有一条被自己略过的信息,告知了Risk有位组长将要接手锻钢小组的事情。但这条消息同样被淹没在了无休止的通知中。不论如何,这至少证明有这么一回事。
“白芷?是吗?”Risk看了眼证件照和眼前正在将东西从行李箱中取出的女人。照片上的面孔看上去更加白皙年轻,眼前的女人更加成熟,冷静,深不可测。“你是内务部的?”他继续问。
“是。”对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十二年我都在内务部,怎么,怕了?”
“不……”Risk皱着眉头,“我只是……算了。”
女人一甩头发。“很好。抹布和扫把在哪里?”
Risk将这个消息通知了组里的其他人。当晚上所有人聚集在Site-CN-19-6开会的时候,多少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神色。四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另一端坐在靠背椅上的女人。她看着四人,耸肩。
“至于这样吗?”
“像我说的,你只是缺少一个自我介绍。”Risk说,“请把,白女士。”
白芷吸了一口气,站起身。
“诸位,我是白芷。可能或多或少都有听说过我的名字。但我对你们的了解可能远远不止一个名字……无论如何,我来自内务部,从明天开始就是锻钢的组长了,谢谢。”
她就这样坐了下去,审视着在场的几人。陈域把手交叉在自己的面前,思考了一会儿。
“内务部的女魔头。”他轻轻地念叨,声音低的像耳语。
白芷出乎意料地甩甩头。“确实有人这么说。”她再次扫视了锻钢的四位成员,“但请诸位放心,我在锻钢期间,不会将所有事情都上报给内务部。”
Risk微微蹙眉,云岚若无其事地玩着手机。没人愿意相信这个间谍。刑侦处的人普遍对内务部没有什么好感,这其中当然有很多偏见和经验。无论如何,对于两位非正式成员来说,白芷的入驻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好了,话我就直说吧。内务部最近正在调查刑侦处。”白芷见没人搭话,抱着手臂向后靠,“我不想跟你们隐瞒这件事。我希望这件事情有个比较好的结果,前提是你们做的事情不要太出格。”
“这话什么意思?”陈域警觉地问。白芷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一言不发的Owl。
“一个没有在任何数据库中记载的现实扭曲者是很危险的,Harris先生。”白芷说。“尽管你们极力避免刘坤华先生——哦,应该叫他Owl,对吧?尽管你们极力避免他的名字出现在报告里,但你们显然无法解释在五更断魂曲行动初期,针对东港总控室的狙击是怎么造成的。”
陈域还想说什么,被Risk一把拦住。白芷看了Owl一眼,眼中没有任何感情。Owl以同样冰冷的眼神予以回应。
“还有这……女生。云岚,对吧?我们知道你父母的事情。徐琰一直试图淡化你在小组报告中的存在,但内务部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你的事情。”白芷丝毫没有理会云岚充满杀气的眼神,“很抱歉,诸位,我不太会寻求合作。但我希望你们都拿出最好的工作态度。”
眼前的四人显然没有什么反应。白芷咬了下嘴唇,继续说:“我不会太过干涉你们的行动,但如果在调查过程中,诸位做了什么非常出格的事情……很抱歉,那我将不得不上报。”她说着看了眼名单,“好了,别愁眉苦脸了。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不如我做个饭吧?”
不得不承认,白芷的厨艺的确一绝。不过饭桌上的四人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
午后的咖啡馆没有什么人。零星的顾客并不会打扰店内的清静。留着连鬓胡,穿着白衬衣和黑色围裙的老板刚刚把他的眼镜摘下来擦拭,再带上去时,一个穿着卫衣的少年就已经站在门口。
“你好啊,陈域。”老板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巾,“想要喝点什么?”
“红茶就好。”陈域说着坐在店内的吧台前面,看着老板娴熟地接水、泡茶,“锻钢新来了一个组长。”
老板的手稍微停了一下,轻笑一声,手上又开始忙活。“很正常。毕竟我明面上已经是个死人了,总不能一直吃空额吧。我猜猜,内务部的?”
“是。”陈域沉默地接过那装着红茶的玻璃杯,“最近没什么太平日子。是铁观音?”
老板重新扎紧头巾:“是啊。你要不要带点回去?”
“徐琰,”陈域停了一会儿才开口,“内务部可能在怀疑你的死亡。”
“死亡不死亡,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一个比较好的结果。”老板走出吧台,坐在陈域身旁的另一只高脚凳上,“我不希望你们卷进这档子事,所以,别问了。另外,那个内务部的人叫什么?”
“白芷。”
徐琰靠着柜台想了一会儿。“好吧,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她不像是传闻里面的那样。”
“……”
半信半疑的陈域走了,四分钟以后,一位女性观光客走进店门。徐琰正在水池里面清洗刚刚陈域喝过的杯子。女人顺势坐上了高脚凳。
“这店还不错。”她摘下墨镜说。徐琰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要什么自己看看,今天咖啡豆还没炒,咖啡质量可能会差一点。”
“那我要一杯卡布奇诺。”女人说着把相机放在吧台上,“对了,我不太想要脱脂奶。”
徐琰停顿了一下,将杯子放到碗架上,转身抽过毛巾将手擦干,走到柜台前,在收音机上操作着,举起扫码支付盒子,女人掏出手机扫码付账。徐琰放下支付盒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屏幕。
“内务部的资金给的挺充足的,白小姐。”他从收款机后面抬起头,“稍等一下,咖啡马上好。”
女人略微愣了一下,如释重负一般笑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她问。
“猜的。毕竟大中午除了楼上那个上学的小朋友和他父亲,没什么人会进来。”徐琰熟练地向咖啡里面加奶,拉花,“听说你当上锻钢组长了,恭喜啊。”
“谢谢。”白芷接过咖啡杯,“我跟你还是有差。所以以后多多指教了,徐处长。”
徐琰只是淡淡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转身在账本上记账。白芷喝了口咖啡。
“咖啡不错,副处长。”
“我已经不是副处长了。从去年开始就不是了。”徐琰头也不抬地说,笔尖沙沙作响,“你应该知道的,组长。”
“你也知道,我才刚来刑侦处。有很多事情——”
徐琰轻轻咳嗽了两声。“如果你是想要打探下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还是劝你停手吧。我不太愿意参与基金会内部调查。”他笑了笑,“哦,对了,我想你的手机录音应该也停止了。不过我相信你应该不会把我们这场闲聊给汇报上去,对吧?”
白芷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她问。
“因为我就是知道。”徐琰笑着说,最后几个字略微用了点力气,“让一个死人好好地泡咖啡吧,女士。还需要什么吗?”
白芷的笑容僵了两秒。”来个柠檬慕斯。“她说。
黄思琪走进独属于锻钢的那间办公室的时候略微吃了一惊。办公室里只有四个人。那个领着他在基地里闲逛的少年正靠着米色的墙壁听着音乐,表情阴沉。棕头发的高大外国男子正和一个女人交谈着什么。在种植着招财树的角落里,一个身着衬衫的男人正在紧张地打着电话。这让办公室中间的那张巨大的木质会议桌上散乱的文件材料看上去毫无用处。而墙上的软木板已经是千疮百孔。
那个外国人是最先作出反应的。他走了过来,帮着黄思琪把资料放到桌上,然后自我介绍说他叫做Risk,是锻钢小组的副组长,也是Site-CN-19-10的站点安保主任。黄思琪看到女人向自己招了招手。Risk介绍说那是组长白芷。
“这位是陈域。”那少年听见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挥手打招呼。“这位是组长,白芷。在打电话的是黄奕清,Sword。”正在打电话的人抬起头,向黄思琪招手问好。那女人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
“欢迎来到锻钢。”白芷微笑着说。
黄思琪犹豫了一下,随即握住了白芷的手。
“你好,组长。”她真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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