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点懵懵的。距离他从昏迷中醒来不超过三个小时，他便走进了这座庄严的洞窟之中。在明显由人工开凿的昏暗岩壁上，搭着一部分用于支撑的厚实木梁。坑洼不平的岩壁上，那些忽明忽暗火光跃动着，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在电影里看到过的古代的矿井。但这些火光并没有带来多少温暖，主要原因或许是王周围的那几名手持长矛的武士—那矛尖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路程并没有很久。很快他们来到了一个拱形空间。王看到了四周灰色的水泥墙面和少许的金属反光，立刻意识到这绝对不是这帮原始人的造物。 112号设施么？王想了想。这座位于原东亚沿海的设施的确是建造在山中。

那个走火的女孩已经被单独带走了，王的心里隐约有一丝不安的感觉。在任务前的卫星遥感侦查中，情报分析师仅仅通过简单的卫星图像确定了这些人所持有的武器和部分行动轨迹，并没有做过多的推测，毕竟这不是任务的重心。尽管他们的前期侦查已经弄清了整个村庄的结构，但对于山内部的结构？所有人都一无所知。112站很早就从避难所名单中被删除了。在战争的末期，这里遭受了不可逆转的破坏，随后便彻底断绝了与近地轨道的联系。

如果能进入到数据库，说不定还有一丝丝能够恢复记录的可能。

这样想着，王已经被人按着坐在了地上。不太习惯跪坐的他感到膝关节一紧。他抬起头，看见在这拱形大厅正中央的高台上，坐着三位老态龙钟的女性。她们胸前所佩戴的玉器光洁透明，身上的衣服在端庄典雅的同时，又给人以不可亵玩的威严。从四周的武士对待那几人的态度来看，她们显然是部落的领导人物。

一开始领着王来到这个洞穴的年长女性此刻从王身后的狭长甬道处走了过来。加入了这三名老者，和她们一起盘腿坐在高台上。王在她们开始讲话之前快速扫视了一下这个大厅。金属光泽的内壁，上方破损的洞窟中隐约透露出些许红色的线缆。更让王惊讶的是的是那些长者背后的那扇早已被封死，上面涂满各种符号的圆型防爆门。

见鬼，这里绝对是112号设施。

老人浑厚缓慢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外来者，”王看见台上那位领着自己过来的老人说，“老身名为怜，是这里的‘祭酒’。旁边的这几位分别是黛——”

王看见距离怜最近的那位老人家点点头。她满头都是漂亮的银发，脸上的表情看上去端庄且慈祥。

“这位是馨。”

坐在中央的老人微微颔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王，仿佛他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王从那张严肃的脸上读不出除了敌意以外的所有信息。

“这位是晓。”

王看着最后一位老人。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像是……恐惧和好奇的混合体。王很难说自己对于这群人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好了，外来者。我想，也许你应该做个自我介绍。”馨冷冷地打断了怜的介绍，“你是从哪里来的？到这里做什么？还有，你穿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王这才想起自己那套LEOPBC的事情。这套装甲在他着陆的过程中一定收到了很大损伤，现在估计已经和废铁没什么区别了。不过它里面的小型核聚变反应堆没爆炸还真的是个奇迹。这套聚变反应堆产生的能量足够装甲的机械结构自主缓慢修复了。

但，怎么跟这群人解释？王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这群新人类的文明发展估计刚刚进入铁器牛耕时代，跟他们讲那些飞船啥的肯定会被当作疯子抓起来。但他又能怎么说呢？应对策略里指示所有抵达地面的人员在非必要情况下不透露上一世代人类的有关信息，可是她们——

“外来者，我们在等你讲话。”馨冷冷地说。王把自己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深深吸了口气。

“我的名字是理查德•王，”他用严肃且缓慢地语调说，“我来自于长城。隶属LEOTF第六大队灰队。”

死一般的沉寂。四名领导人明显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除了晓以外的其他三人都以警惕的目光盯着他。王咬了咬嘴唇，平静地等待着那几名长老的反应。他已经考虑到了自己说出身份所可能带来的后果。无论结局是被关进监狱，被当作疯子驱逐，还是被当场杀死，他都做好了一切准备。可唯独族长们的举动他没有料到。

晓冷静地看了看其他三位族长。“我认为，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便是我们所期盼的神使——”

王一时间愣在那里，脸上满是和其他三位族长一摸一样的错愕。他们面面相觑。馨的脸上先是怀疑，紧接着涌现出了厌恶的神色。“晓，你一定是疯了。”她连连摇头，“他在说疯话，你难道没看出来？他被诅咒了。”

“不……”王看到晓缓缓地转过头，“在我和很年轻的时候，我曾碰到过的那位旅者也曾说过这样的话……不会错的。”她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王，“再跟我说一遍，馨，猎人们是怎么发现它的？”

馨显然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他们在打猎的时候发现了他。当时他穿着那身奇怪的衣物倒在一个林中的坑里——一个大坑。为了救他回来，我们伤了两个猎手——最优秀的那种。那些恶心的怪物——”

这正是王想听的。只要拿到和任何他们口中的怪物——在旧时代的人类命名中叫做“冥界生物”的物种——有关的活动痕迹，自己的自由落体就算没有白做。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怎么和远在近地轨道上的空间站取得联系，但眼下112号设施显然不能满足自己的要求。

“对，就是这样。”晓难以掩饰自己的兴奋，“馨，他是从我们所不了解的至高之天上落到我们这里的。黛也同意这一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争执的双方的两种不同的态度令王倍感难堪。在经过了五分钟的喋喋不休之后，馨总算是同意暂时搁置这场争论。

“下一个问题，外来者，这是什么？”

王看见馨从武士中接过的那东西时大吃一惊。那是自己腿上磁力枪套里那把T19手枪。这种多用途手枪所装载的弹药完全可以这群人开瓢。不过万幸，这支枪械在没到他手里之前，保险会时刻处于闭合状态，直到他通过生物验证解锁。

现在这群原始人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把玩着这东西。

“这是一支武器。”王镇定地说。当务之急是让首领意识到那东西有多危险。王不确定自己的T171步枪是否也落入了这群人的手中。“尊敬的族长，如果您允许，请让我示范给您看。”

馨立刻阻止了想要站起来的王。“别动，外乡人。告诉我怎么使用它。”

“它有生物识别。”王说，“不在我手上是用不了的。”

“不必了。”馨很明显不愿意冒这个风险，“我们这里不收废物，外乡人。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王犹豫着该不该把自己的任务说出来。灰队此次前往地表是为了回收失联的侦测信标。但这帮人估计连侦测信标是什么都不知道，讲了也是白讲。“我所进行的任务对部落没有任何损害。尊敬的族长。”王毕恭毕敬地说，“我以我的指挥官海清及我自己的名义发誓。”

说完这话，他小心地打量着高台上的四人。他看见她们正在窃窃私语。她们是否能够相信这个外来者还是个未知数。最理想的情况下，王可以将这个部落变成一个前哨基地，为后续空间站的科考和研究提供援助。但他差点笑了出来。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实在是太天真了。比起这种可能性，自己被杀了拿来补充食品库存还更实际一些。因此当黛开口的时候，王几乎是做好了必死的觉悟。他抬起头，等待着空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

“我们姑且相信你。”黛的话让王皱起了眉头，“但你要知道，我们这里不欢迎废物。你必须证明自己的能力才能留下来。否则，我会将你逐出山谷。”

“合情合理，尊敬的族长。”王说，“但我该如何证明自己的能力？”

怜缓缓地说：“我们在近期将会对附近的怪物展开清剿，并以此来测试几位猎人候选者。如果你，外乡人，能取得第一名或是追平他们的猎杀记录，那么我们将允许你留在这里。”

“如果我没有通过呢？”王说。

“那么我很抱歉，你该上路了。”怜温和地说。

片刻之后，王在武士的押送下离开了这个神圣祭坛。走到洞口的时候，他下决心要回来重新激活112号设施。

往好处想，他至少拿回了自己的武器。他摸着自己口袋里的T19，这武器让他在面对村里人异样的目光时又多了几分底气。但代价在于，这几天他必须处在全天候的监视之下。而他所居住的地点则是——

王敲了敲那幢蒙古包式房子的门。在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的时候，他看见了女孩错愕的脸。那正是无意间将弓箭射向自己的那位。

“他这几天就暂时住在这里。”在女孩把门完全拉开的时候，跟随着王一起前来的武士说，“黛的意思。”他特意把这几个字说的特别重。

女孩点点头。“进来吧。”她对王说。